Naomi Klein《氣候危機改變一切》(This Changes Everything:Capitalism vs. Climate):暖化的根源不是碳,而是資本主義
2014-10-14 天下雜誌 558期 文/吳怡靜整理
九月二十一日,聯合國舉行氣候高峰會的前兩天,一場史上規模最大的氣候變遷遊行在紐約登場。三十多萬人走上街頭,要求政治人物拿出行動對抗暖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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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這正是我們需要的運動,」看到遊行民眾的多元與自發,親身參與的知名作家娜歐米.克萊恩(Naomi Klein)直說感動。
從2000年出版反思品牌文化的《No Logo》,引起廣泛迴響以來,娜歐米.克萊恩就成了反全球化運動最著名的代表人物之一。
在2007年的《震撼主義:災難經濟的興起》(The Shock Doctrine:The Rise of Disaster Capitalism)裡,傅利曼(Milton Friedman)和芝加哥學派領軍的自由市場經濟,成為她的批判焦點。
相隔七年,她的最新力作《氣候危機改變一切》(This Changes Everything:Capitalism vs. Climate,暫譯)在九月中旬問世,主題依舊鎖定資本主義,但這回,關注的視野延伸到了攸關人類存亡的最大危機:氣候變遷。
她直言,自由市場經濟無止境的追求成長,讓人類陷入了氣候危機。我們可以選擇維持現狀,讓暖化惡化,直到末日來臨。但還有另一種選擇,是痛定思痛,改走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。「歷史正在敲門,我們要不要勇敢回應?」(History is knocking, will we answer?)
很多人問我,為什麼選擇這個書名,其實並不是這本書會改變一切,而是氣候變遷。
改變早就發生了,地球溫度已經上升攝氏0.7度,而且正邁向暴增攝氏4~6度的未來。一旦暖化到這種程度,所有的預測模型都會失效,因為各種非線性的變化,會使科學家難以預測可能的發展,我們的世界也將變得面目全非。
對抗暖化為何失敗
我的書一開頭就指出,面對暖化危機,我們的做法都失敗了。數字會說話,各國政府從1990年就展開減少碳排放的協商,但到今天,全球的碳排放量卻增加了61%。
我們不但沒有解決問題,反而使問題愈來愈嚴重。一方面,科學家不斷提出暖化的警告,另方面,政治人物卻加倍投入最骯髒、最危險的化石燃料開採。以北美為例,我們正在大舉破壞這塊陸地,就為了開採更多的頁岩氣、焦油砂和煤礦。這不是很矛盾嗎?
對抗氣候變遷為什麼失敗,各種解釋都有,有些人說這是人性,因為人類就是無法對付未來才會發生的危機;也有人歸因於政治,認為政治人物眼中只有短期利益,看不到長期危機的嚴重性。
我的看法很不一樣。當然,上面這些解釋都是原因的一部份,但我認為,人們無法改變的最大癥結在於,這場暖化危機剛好在一個最糟糕的時刻降臨。
1988年,NASA氣候科學家漢森(James Hansen)在美國國會作證,指出碳排放確實會造成地球暖化,當年的《時代》雜誌也把「瀕危的地球」選為「年度風雲人物」,暖化正式成為主流議題。
但是,同樣也在那一年,美國和加拿大簽署自由貿易協定,奠下全球化浪潮的重要里程碑。接下來的1989年,柏林圍牆倒塌,福山說歷史已經終結。就在這一刻,史迪格里茲(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)口中的「自由市場基本教義派」宣稱,他們的意識型態全面獲勝,再也沒有其他選項可匹敵。
暖化與新自由主義全球化,這兩種趨勢同時發生。問題是,解決暖化,必須實施管制、讓污染者付出代價、阻止企業繼續開採化石燃料,而且必須增加公共投資。
然而,碰上了主張私有化、解除管制、減稅、削減社會福利的新自由主義,一切都免談──你不能管制、必須削減公共支出、必須擁抱自由放任經濟。
所以,我在書中強調,如果不徹底改變這種放任式、一味挖掘資源追求成長的意識型態,這場氣候危機註定無解。這本書的副標是「資本主義vs.氣候」(Capitalism vs. Climate),有人擔心會製造對立,事實上,資本主義早就向氣候開戰了。
好消息是,我們還有時間,還來得及降低碳排放,避免大災難。
科學家估算,工業國家每年必須減少8%~10%的碳排放,幅度非常大。這表示我們必須從經濟到政治,徹底改變一切,因為這麼大規模的減排,必將挑戰現有經濟制度的核心邏輯:永無止境的成長與擴張。
也因此,我們必須打破過去幾十年的自由市場意識型態,催生出人民真正想要的經濟。並不是要讓經濟整個縮小,而是要縮小造成暖化的部份,同時擴大低碳經濟,例如照護、教育、文藝等。這些領域不僅低碳,將來還可以讓我們面對惡劣的氣候時,有能力相互扶持。
對抗氣候變遷,也會跟削減支出的財政邏輯背道而馳,因為我們非常需要在公共領域進行大量投資。珊迪颶風的教訓,讓紐約領悟到強化基礎設施的必要。而且,公共投資不只是為了因應極端氣候,更是為了停止使用化石燃料,進行轉型。我們需要大規模的公共計劃來重新想像城市、建立更好的大眾運輸,並發展各種再生能源技術。
其實,技術早就有了,我們都知道這些技術可行,而且成本愈來愈低。德國是最好的借鏡。
今天的德國,已有25%的電力來自再生能源,而且是在短短幾年內達到的。在這場驚人的「能源轉型」背後,有一股重要的推動力量:數百個德國城鎮的居民投票決定,收回在90年代私有化的電力系統,因為民營電力公司對發展再生能源的意願太低。所以,人民決定把權力拿回來。
同時,我們必須重新學習如何向跨國企業說「不」。因為,即使是推動能源轉型的德國,他們的碳排放量仍在不斷增加,為什麼?原因就在於,儘管他們推出很好的政策來鼓勵再生能源,但是梅克爾政府依舊不肯向化石燃料業者和他們的遊說團體說不,所以,這些業者繼續開採污染最嚴重的褐煤,出口銷往海外。
美國也是如此。歐巴馬拖了三年,才終於拒絕了Keystone XL油管計劃。政治人物已經失去了向大企業說不的能力,但我們必須幫助他們,重新找回這種能力。
舉例來說,因為看不見政治領導力,人民正在自己行動,對抗新的開採計劃。他們阻止興建油管、爭取暫停以水力壓裂法開採頁岩油氣。這還不夠,我們還要更進一步,向北極的石油開採計劃說不。
這些改變是可能的,更是人們想要的。現有的經濟模式不僅造成暖化,還讓這個世界變得愈來愈殘酷、不平等。如果我們能夠回應這個挑戰,做出改變,就有機會讓這個世界在許多方面都變得更加美好:更適宜居住的城市、人民更有力量的社區、更健康的身體等。
這是我寫過最困難的一本書,因為五年來的研究,讓我最後必須提出這麼激進的答案,我確信這些答案之必要,但也曾懷疑它們在政治上的可行性。因為對政治人物來說,用地球工程(Geo-engineering)來干預氣候──釋放大量硫粒子至大氣層來阻擋陽光,或向海洋施肥──會比徹底改變經濟制度、推動能源轉型,更加實際可行。他們認為這才是面對現實。
然而,我們必須重新定義這種現實:現實必須建立在我們的大氣層、海洋、社區和身體所能承受的限度上。
歷史正在敲門
新書的最後一章叫做「生生不息的權利」,跟我的經歷有關。這些年來,我流產了好幾次,好不容易才在兩年前懷孕生子,當了媽媽。
但這過程非常辛苦,我感覺自己遇到了生理上的瓶頸,我的身體在跟我說不,某種程度來說,這幫助我更加了解走到界限的意義。
氣候變遷已經逼近臨界點,地球正在反撲中。而我要問的是:歷史正在敲門,我們要不要勇敢回應?(History is knocking, will we answer?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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